“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对面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。我抬头一看,居然是,她。
我竭力克制住我的情绪变化,把悸动深深藏在了心底。
她递给我一个信封:“如果考虑好了的话,就在里面的合同上签字吧。”我连忙伸手去接,慌张中打翻了桌上的咖啡,棕色的液体差点泼到了纸上。
“没事,我叫服务员收拾一下。”趁她离开座位间隙,我环顾四周,这是一家不算小的咖啡馆,我们坐在了角落的一张圆桌边。
我刚要拆开信封,她回来了。
“不急的,”她微微一笑,“这么重要的事,多花点时间考虑是应该的。”我顺着她的话:“是,那我晚些再给你答复。”
她的笑容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。
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时,她忽然问:
“你相信神明吗?”
“神……你指哪个宗教的神?”
“都可以,无所谓。”
“我不信。我只信亲眼所见的东西。神明……太虚幻了。”
“亲眼所见……”她若有所思,从包里取出一面小圆镜,放在桌上,“那我问你,这是什么?”
“一面镜子。”
“但你没有‘看见’它,你看见的只是镜中的影像。”
“我能看到它的玻璃光泽,看到它反射出我的样子,我便能确定这是一面镜子。”
她又笑了,那笑容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。忽然,她拿起镜子,朝我的脸扔了过来。我根本来不及躲闪,只能眼睁睁看着——
它穿过了我的头颅,穿过了身后的沙发,击中落地窗。窗户泛起一圈奇异的光晕,转瞬即逝。
咖啡厅里有很多人,但是他们对此景象却熟视无睹。
“不用担心,他们看不见。”
她的语气十分平静,像是在谈论天气。
“现在我问你,这是一面镜子吗?”
我一时语塞。
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,我意识到重点不在争论。坐在对面的这个人,绝不是我要找的她。我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“你不是她……”我小声嘀咕,更像是在告诉自己。
“哦?‘她’是谁?”她微微挑眉,流露些许意外。
“我最好的朋友。我们走散了,我正在找她。”我注视着她的眼睛,“你长得和她很像,但你不是她。她没有你这么……游刃有余。”
“这也是你‘亲眼所见’的吗?”她轻轻反问,我一怔。不等我回答,她便接上,“不过你说对了,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我站起身,准备走出咖啡厅。
“这么着急,你知道她在哪里吗?”身后的声音让我停住了脚步。
我转身:“难道你知道?”
她摇摇头,我难掩失望的神情。
“但我知道,像你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,是找不到她的。”她示意我坐回原位,“既然你也不知道她在哪,不如我们再聊聊。等想起什么线索再行动也不迟。”
她轻轻将我拉回座位。
“不谈镜子了。告诉我,她是怎么走丢的?”
我把早上在闹市走散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。
“她的手机关机了,我联系不上她。我一直在回忆每一个细节,却找不到任何线索。”
我没有告诉她,走散时我们正在吵架。她赌气跑开,我没有立即去追。没想到这一别,竟过去了快一天。
“中午的时候,我曾经去警局报案,警方说失踪不满 24 小时不予立案。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,这才走到了这家咖啡馆。”
她静静听着,然后点头。
“既然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,我建议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。像刚才那样匆忙离开,说不定会和她擦肩而过。记得到时间去立案。”
“市区比郊区安全,治安也很好。只是走失而已,她不会有事。”
“放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很小,像是对自己说的。听了她的话,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。
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,”我沉默了一会,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你到底是谁?为什么和她长得这么像?”
“我是她,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‘她’。”
见我困惑,她补充道:“很快你就会明白的……看,你后面是谁。”
我转过头———我要找的人正靠在落地窗边,神情疲惫。
“嗯……看来我该走了。”她把那个“镜子”放在桌上,“这个留给你吧,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。”
“还有那个信封,有空拆开看看。原谅我的试探,有些事我需要确认。去吧,去见她吧。”
她转身融入咖啡馆的阴影中,消失不见。
我快步跑到窗边,一把将那个熟悉的身影拥入怀中。是她,真的是她。那熟悉的气息,让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。
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我带她走进咖啡馆。“这里离我们走散的地方可不近,一路走过来累了吧?坐这儿休息会儿,我给你点杯咖啡。等我一下,我去警局撤案。”
“这次,不要再乱跑了。”
她点点头,欲言又止。
“话说,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
“有个好心人给我指路。”她专注地看着我,神情复杂。
出门后,我偷偷拆开那个信封——里面只有一张纸,根本没有什么合同。
纸上写着一行字:“你看到的是镜子中的自己。”
刚离开咖啡馆不远,我竟又撞见了,她?
我愣在原地,她却像受惊的兔子,扭头就跑。我连忙追上去拉住她。
“放手!你要干什么?我不想再见到你了!”她甩开我的手,眼眶发红。
我一怔:“我们……什么时候吵架了?”
“今天下午!就几个小时前!你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吗?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我忽然明白了什么。这一刻,仿佛命运的齿轮转动,轮到我扮演之前“她”的角色了。
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你认错人了。”
她愣了一下,仔细打量我,随即又激动起来:“你骗我!”
“我没有,你再仔细看看。”
这次她沉默得更久了,眼神从愤怒变为困惑。最后,她犹豫地说:“确实不太像……那对不起,打扰了。”
“别急,”我温和地说,“你是在找人吗?说不定我认识呢?”
“就……长得和你一样的人?”
“那我确实不认识了,我没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人。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走散的吗?”
她的描述和我的记忆完全吻合。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。
“一说这个我就来气!他就那么看着我跑开,一点反应都没有。等我再回头,他就不见了。他这就把我抛弃了。”
“现在我手机没电了,借路人电话打给他,也打不通。”
“别急,”我模仿着记忆中那个“她”的语气,“虽然我不了解具体情况,但可以给你些建议。”
我把之前听到的话原样复述给她,最后把信封和“镜子”轻轻放进她手里。
“有时候,我们看事情就像看这面镜子,心里想的未必是实际情况。说不定,他正在焦急地找你呢。”
“那……我应该原谅他?”她小声问,语气已经软化。
“这个问题,答案不在我这里。”我指了指她手中的“镜子”,“或许,它照出的不是他,而是你真正的心意。”
“唔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她抬起头,眼神中满是迷茫。
“我是‘他’,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个‘他’。”我微笑着说出了那句注定要说的话。
“沿着这条路往前走,很快你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。下次,别再乱跑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她仍有疑虑。
“放心,”我轻声说,像在安慰曾经的自己,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我挥挥手,转身继续往警局走去。没有回头,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背上。
从警局撤案回来,我看见她正在咖啡馆旁的路口等我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看着我,刚要开口:“其实……那个给我指路的人……”
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我打断她,握住她的手,“谢谢你。”
“我也要谢谢你。”她笑了,笑容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“所以你知道那个像镜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吗?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我哪里知道,不是你给我的吗?”
“胡说,明明是你先给我的。”
我们相视而笑。